A矿产进出口公司诉B矿产进出口公司货款纠纷案

[受理法院]：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
[裁判类型]：民事

原告A矿产进出口公司（以下简称A矿）因与被告B矿产进出口公司（以下简称B矿）发生货款纠纷，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原告诉称：我公司受被告的委托，给案外人C矿金属有限公司（以下简称C矿）发运焊管，所欠货款一直未结算。后经我公司向C矿索款，才得知该款早已由被告结算走了。请求判令被告返还欠付的货款４１０２５５．７３美元，赔偿占用该款期间的利息３１１７９４．３５美元，并承担本案诉讼费。

被告辩称：本案所涉焊管的发货人是B矿产进出口公司北京分公司，这是我公司的下属单位，与原告是两个不同的单位。B矿产进出口公司北京分公司与我公司之间是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不存在法人之间的债权债务关系，原告无权代表该公司起诉我公司。本案所涉焊管的收货人是案外人C矿，该公司从未给我公司汇来过这笔货款，因此原告只能向C矿去主张权利。况且原告主张的这笔欠付货款发生于１９８８年，早已超过诉讼时效。法院应当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１９８７年１２月２２日和１９８８年５月１７日，被告B矿与案外人C矿分别签订了８８ＭＳＰ－００３号、８８ＭＳＰ－００４号两份合同。约定：卖方为B矿，买方为C矿，买卖焊管９９９吨，付款条件均为付款交单。

１９８８年９月，原告A矿受被告B矿的委托，依据B矿与案外人C矿签订的８８ＭＳＰ－００３（订单号４１－７８４５）、８８ＭＳＰ－－００４（订单号４１－７８４６）号合同，向C矿出口焊管９８９．２３吨，价值４１０２５５．７３美元。

１９９５年８月１６日，原告A矿致函案外人C矿，催要上述货款。C矿在回函中确认上述货款已经与被告B矿清帐，已经B矿的１５６万美元中包含了两份合同项下的货款。１９９７年８月１５日，A矿致函B矿催要货款，B矿收到该函，但未付款。

另查明：原告A矿原系B矿产进出口公司北京分公司，１９８９年１月１日变更为现名，变更名称前即具有法人资格，独立承担民事责任。

上述事实，有合同书、提单、发票、往来函件和工商行政管理文件等证实。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原告A矿向法院提供了涉及本案争议标的的有关合同、提单，表明了A矿与被告B矿之间的委托关系，即B矿委托A矿发送B矿和案外人C矿所签买卖合同项下的焊管。事实上A矿已依约发送了焊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八十四条第一款规定：“债是按照合同的约定或者依照法律的规定，在当事人之间产生的特定的权利和义务关系。享有权利的人是债权人，负有义务的人是债务人。”B矿虽未向A矿出具确认欠款的文件，但A矿与C矿之间的函件等证据材料相互印证，确认了B矿欠A矿货款的事实成立，可以证明双方之间存在着债权债务关系。且依买卖合同关系，此笔货款应由B矿与C矿结算。第八十四条第二款规定：“债权人有权要求债务人按照合同的约定或者依照法律的规定履行义务。”A矿依法向B矿追索货款，应予支持。B矿虽对欠款提出异议，但未能举出相应的证据，其辩称欠款不成立的理由，不予支持。A矿于１９９５年８月１６日才得知货款已由B矿结算，曾于１９９７年８月１５日向B矿索要货款。民法通则第一百四十条规定：“诉讼时效因提起诉讼、当事人一方提出要求或者同意履行义务而中断。从中断时起，诉讼时效期间重新计算。”B矿辩称诉讼时效已过的理由不能成立。B矿应立即偿还A矿欠款，同时亦应赔偿迟延付款造成的损失。据此，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于１９９９年４月５日判决：一、B矿于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偿付A矿４１０２５５．７３美元；逾期给付，则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最高利率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二、B矿于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偿付A矿欠款利息（自１９９５年８月１６日起至付清之日止，按企业美元一年期存款利率计算）。案件受理费３９８６７元，由B矿负担。

B矿不服一审判决，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称：上诉人从未与被上诉人A矿约定过委托发货或向其购买本案所涉货物的问题，从未收到过A矿交付的货款，也从未收到过C矿支付的货款。一审认定上诉人与A矿之间存在着委托关系，没有事实根据和法律依据。一审仅凭A矿与C矿之间的所谓往来函件，即认定上诉人欠A矿货款，没有事实根据。根据A矿的主张和法院所查明的事实看，A矿交付货物和应收取货款的时间为１９８８年９月，因此，其诉讼时效应于１９９０年９月截止。在此诉讼时效期间内，A矿从未主张过自己的权利，而是在事过７年之后才于１９９５年８月１６日向C矿催要货款，显然早已超过诉讼时效。而且，无论是C矿还是B矿，均从未向A矿承诺过要归还欠款，故也不存在构成诉讼时效中断和重新起算的事实。A矿于１９９８年向法院起诉，已超过诉讼时效，依法丧失了胜诉权。一审认定A矿的起诉未超诉讼时效，与法律规定不符，是错误的。请求依法撤销一审判决，改判驳回A矿的诉讼请求，保护上诉人的合法权益。

A矿答辩称：被上诉人是按上诉人B矿与C矿签订的合同，替B矿履行了发货义务，工厂的买货证明和C矿的收货传真足以证实B矿与被上诉人之间存在着委托合同关系。被上诉人替B矿发货，执行的是涉外合同，应当适用四年的诉讼时效期间。在诉讼时效期间内，被上诉人向B矿多次催要货款，均未有结果。一审判决维护了被上诉人的合法权益，应当维持。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本案所涉的货物焊管，都是河北省张家口市宁远钢厂（以下简称宁远钢厂）向被上诉人A矿供应的。据宁远钢厂证明，本案所涉货物均被发往美国的新奥尔良、休斯顿、洛杉矶等地。货物发出后，一直未收到货款。

关于一审认定的“C矿在回函中确认上述货款已经与被告B矿清帐，已给B矿的１５６万美元中包含了两份合同项下的货款”一节，经查C矿给A矿的回函，其原文是：“８月１６日传真收悉。关于焊管货款事宜，答复如下：一、当时是以五矿总司（B矿）对C矿成交的，所有结汇等问题，都是在总司与C矿两家之间进行的。二、函中所提C矿欠总司的１５６万美元，都是９１年以前发生的，所以，如有欠款，也均已包括在内了。”

二审期间，被上诉人A矿提供了其在１９９１年７月中旬制作的发文审批原稿一份。该原稿记载，文件的主送机关是上诉人B矿和美国矿产金属有限公司（C矿），事由为函请汇付出口焊管货款。但是，A矿没有提供上述两单位收到此文件或者承诺还款的证明。

被上诉人A矿还提供了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１９９８）高经终字第３７２号民事判决书一份，用以证明A矿与上诉人B矿之间的交易习惯。第３７２号民事判决书认定１９９０年至１９９１年间，A矿委托B矿代理向美国公司出口铁钉、铁丝，双方约定货款由B矿收汇后划转给A矿。而在A矿依约履行了交付出口货物的义务后，B矿没有将收到美国公司的货款划转给A矿。１９９３年６月３０日，B矿在发给美国公司的传真中确认了尚欠A矿货款的事实。１９９５年７月５日，B矿发函给A矿，确认欠其货款金额由２９７２２７．６５美元。１９９７年A矿将B矿诉至法院后，其该笔债权得到法院的保护。

除此以外，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确认了一审认定的其他事实。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为：

关于是否存在着债权债务关系的问题。被上诉人A矿提供的上诉人B矿与C矿就出口焊管签订的合同，以及发货提单、发票，宁远钢厂的证明和C矿的传真，均能证明A矿依据该合同将９８９．２３吨焊管发往美国C矿，是本案客观存在的事实。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１９９８）高经终字第３７２号民事判决书，亦能证明双方当事人之间的此种交易不止一次。A矿的举证属实，应予确认。由于B矿委托A矿发送了B矿与C矿买卖合同项下的焊管，A矿与B矿之间已构成事实上的委托发货关系。A矿发货后，即已取得从B矿收回该笔货款的权利。因此，双方当事人之间存在着债权债务关系。B矿以双方没有合同约定，否认与A矿之间存在着因委托发货而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该上诉主张不能成立。

关于诉讼时效问题。首先，由于本案是因被上诉人A矿受上诉人B矿的委托发货未收回货款而引起的纠纷，这是两个中国法人之间的纠纷，不存在涉外因素，故依法不能适用四年诉讼时效，而应当适用民法通则规定的两年诉讼时效。A矿关于本案应比照涉外合同案件适应四年诉讼时效的抗辩理由，于法无据，不能成立。其次，A矿是受B矿的委托，根据B矿与C矿签订的８８ＭＳＰ－００３和００４号买卖合同而履行向C矿发货的义务。这两个买卖合同约定的付款条件都是付款交单，即卖方的交单（付货）是以买方付款为前提条件的，A矿应当知道自１９８８年９月向C矿交付焊管时起，B矿就已经享有对外结汇的权利。因此A矿完成委托发货义务后，应当及时向B矿追索货款。换言之，A矿在交货后没有及时收到B矿转来的货款，就应当知道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害。对待本案债权，A矿并未象在（１９９８）高经终字第３７２号案件中一样，在两年的诉讼时效内积极行使债权，以便取得法律的保护，而是在９年后的１９９７年８月１５日，才致函B矿催要货款。B矿收到该函后，也没有确认此笔欠款。因此，A矿的发函索款行为，不能构成诉讼时效的中断和重新起算。A矿虽然提交了１９９１年７月分别向B矿和C矿发送催款文件的底稿，因未能举证对方已收到该函件，故该证据不予采信。况且即使该证据属实，也已超过二年的诉讼时效，不能取得胜诉权。B矿关于A矿的起诉已超过法定诉讼时效的上诉主张，有事实根据和法律依据，应当支持。

一审确认被上诉人A矿与上诉人B矿之间存在着委托发货的债权债务关系正确，但认定“A矿于１９９５年８月１６日得知货款已由B矿结算，于１９９７年８月１５日向B矿索要货款，诉讼时效已中断”，是错误的。A矿在早已超过诉讼时效的情况下向B矿索款，该索款行为又没有得到B矿的确认，一审判决B矿偿付该笔欠款，于法相悖，应当纠正。A矿怠于行使自己的债权，其对B矿提出的诉讼请求已经超过诉讼时效期间，依法应当丧失胜诉权。对其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综上，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二）项、第（三）项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第一百五十三条的规定，于２０００年６月８日判决：

一、撤销一审民事判决；

二、驳回被上诉人A矿的诉讼请求。

一、二审案件受理费各３９８６７元，由被上诉人A矿负担。